“我虽答应你不会再拿自己的神魂去换一个行尸走肉的长生,但若以后会有机会、有一个我觉得可以满足我们两人的机会出现,我还是会尝试。”
他那时其实已做好最坏打算,这人是严律想要的,哪怕以后漫长时光里不再有这个人存在,严律也愿意用漫长的绝望痛苦还换取区区十数年的相爱。
只是这爱意早已蔓延过严律的理智,他一点点儿后退,一点点儿被薛清极拓宽底线,他终于有了贪念。
他想要这爱不止数十年,他愿意当一座属于薛清极的墓碑,却也留恋墓中人。他要活生生的人,要有感情的薛清极,要他的小仙童配他到他神魂消散于世的这一天,他守了他千年,不该只有十几年来相爱。
他在此后这段时间里,在即将睡着意识薄弱的瞬间,总会在心里窜出一道声音。他听见自己说:“狗日的老天,族人朋友,你都已拿走……把薛清极留下吧,把他留给我。”
我只这么一个请求。
所以当那个夜晚薛清极搂着他说“我会陪着你”时,严律彻底动摇,哪怕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也还是说了一个字儿:“好。”
一声令下。
薛清极再无顾忌。
这混账东西,本来就是个嘴里实话瞎话对半儿开的王八蛋,说什么固阵,什么修行就能缓解身体和魂魄不符的问题……都是假的,从头到尾,他为的都是今天。
严律头一次知道,原来以前那些撕心裂肺都可以显得如此单薄,原来撕心裂肺之后还有肝胆俱裂。
他看着那些金纹爬满了薛清极的脸,轻声道:“你骗我。”
薛清极垂下眼,倒好像是小时候那样,露出些许无措紧张。
说以后不再疯了,骗你的,好不了了,但还是可以装一装。
说什么护阵固阵,骗你的,偷偷揍了一拳倒是真的。
说如意牌没有刻好,骗你的,已经好了,但还不能送出去。
他不需要严律这座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他只要严律。
“我错了,”薛清极温声道,“无论成功与否,这都是最后一次骗你了。”
即便基本没人见过成为阵灵的过程, 但从以血以肉身为饲料这点儿来看,也知道这过程必定十分痛苦。
薛清极手腕两处伤口极深,血水像被镇石上的符文吸出般涌出, 一滴不落地融进符文之中。
他和严律讲话时的语气一如既往,唇齿间将那句“我错了”嚼得柔软,但声音却很虚弱,透出些许空灵, 似乎说话的并非单纯是他, 而是半个大阵。
严律只感觉这声音好像要将自己的魂儿碾碎,他已顾不得其他,直冲过去要将薛清极从那破石头上拽下:“下来!你明知道阵灵是什么东西, 魂魄一旦捆在外物上, 再后悔就晚了!”
又向隋辨吼:“这东西能停吗?你让它停下!”
不等隋辨跟上,严律就已抽刀跃向阵眼, 却见薛清极指尖略动,插入石雕前的冲云登时剑光闪动, 自剑中脱出数道淡金色剑影。
剑影一半没入四周水墙,一半则高冲上天, 没入苍穹。
雨夜之中求鲤江大阵的轮廓显现, 与之前每次看到时的破败不同,此刻的求鲤江阵如同重新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竟显出颇有力量的色泽。
严律愣愣看向天空, 心中顿感不妙。
那剑影好像并非上天入地, 而是都穿透了他的心神。
隋辨原本已游得近了一些,此刻却被剑光冲得一个跟头, 仰头看向大阵,声音哆嗦:“怎么会这样, 他和阵融合的速度好快,现在再剥离……”
想一想山怪的下场,隋辨不敢再说下去。
“薛清极!”妖皇头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恐惧,比起面对死亡、分离,这种恐惧更加的动摇神魂,足以碾碎所有理智,“冲云是你插在这里,用来将灵力和阵眼更好结合的媒介……你拿回它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留给我。”
最后那一句的末尾,声音因为颤抖而几乎淹没在暴雨和水声之中。
薛清极的身体朝严律动了动,几乎立即就要从石雕上下来,不自主地想去抱他,但还是顿在了原地。
他已感觉到身体的麻木僵硬,连张嘴都有些困难,哑声道:“我只想如果我真的……你至少可以忘了。”
“人来到世上的痕迹,又怎么可能随便抹去!”严律被淡金色的剑影阻拦,他是妖,对这仙门和阵气先天便不太擅长周旋,那由薛清极操纵的剑气柔柔地挡住他,却又和生满倒刺的藤蔓般困住他,妖皇双眼布满血丝,眼眶红如落血,瞪着他道,“你留家里的衣服用品,发过的信息,用过的东西……我说了我会记你到我死,就不会食言。你当你是什么,你又当我是什么?!”
薛清极好像被人迎头一击,浑身巨颤。
他鲜少在回忆时会没有先想起千年前的妖皇和剑修,而是想起这一世的种种。
想起家里那个严律养过的狗留下的狗碗还没收起,他路过时总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