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一处小小的鼓包上生出了一张小孩儿的脸,双眼死气沉沉,发灰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跟他对上了视线。
隋辨去掉眼镜,揉了揉眼又戴上,最后才缓慢地发出一声又细又小的尖叫。
隋辨的尖叫诡异又滑稽, 声音像是压面机里挤出的面条,细长得像是随时会断气儿。
因为楼梯过道狭窄,他不能当时掉头就跑, 只能以自己认为最快的速度倒着爬下去,差点把跟在身后的孙化玉等人给撞下去。
其余人在隋辨怪叫时就已发现不对,手机光束立刻打了过去,已经走过楼梯站在二楼了的胡旭杰率先看清墙壁上的状况, 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 这是孽灵吗?”
严律和薛清极走在最后边,借着其他人的手机光线看清后也是一愣。
布满徐盼娣留下的痕迹的灰黄墙壁上,一张小孩儿的脸凸了出来。
说是“脸”, 但其实更像是用墙壁雕出的模糊面孔, 墙皮剥落发裂的痕迹也留在这张脸上,她神色木然, 只在隋辨发现她后才有了些许动作,转动眼球, 小小的眉头皱起来,似哭非哭, 十分痛苦挣扎的样子。
即使已经和赵红玫时常抚摸的那张照片上的小女孩不大一样, 隋辨却勉强认了出来,他犹自惊魂未定,眼镜歪歪扭扭地挂在鼻尖, 脸色发白道:“她是、是徐盼娣?”
“准确来说, 是徐盼娣的魂。”薛清极眯了眯眼,自然地伸手拉过就在自己身后站着的严律的手腕, 将他拿着手机照明的手拉得更靠前一些,方便自己照明, “她依附在这残留过她生前情绪较多的地方,才能勉强出现。”
严律猝不及防被他拉过去,半个身体几乎前倾到薛清极背上,只能用另一只手扶着他肩膀保持平衡,来不及给薛清极后脑勺一巴掌,目光也落在墙壁那张脸上:“这小孩儿好像很虚弱,奇怪,被寄生的魂儿个顶个的疯,她倒好像还没丧失理智。”
无论是否被寄生,该轮回或散去的魂魄出现在这里都是不对的,董鹿等人唯恐这个年幼夭折又在活着时承受过太多委屈的孩子出现问题,纷纷掏出家伙事儿。
董鹿将点读笔模样的仪器靠过去,仪器闪烁几秒,她收紧的下颌线才算松弛,对其他人道:“没有孽气的痕迹……但好像已经十分虚弱了。”
不用她说几人也看得出来,这位“鬼”半天了也没从墙里钻出来,可见已没了多少力气。
“她躯壳已死,魂魄离体这么久,虚弱是自然的。”薛清极道,“看她神色迟钝,大概能保持神智的时间也不长了,离体良久的魂魄大多都有这种反应。”
严律撑在他肩头的手微动,这话任何人说都没有薛清极有说服力,毕竟这人是亲身经历过的,且离体的时间漫长死寂,哪怕是严律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熬到重见天日的——那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感觉到肩头的异样,薛清极看了眼肩上的手,严律并不是那种十分会在细节上照顾人的类型,力道也经常没轻没重,全没意识到自己五指收拢,指尖云纹绕在皮肤上,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混乱。
薛清极并未提醒严律无意识捏自己肩膀这茬,反倒侧过脸来,对他笑了笑。
墙壁中的徐盼娣似乎对这些有修为的人十分畏惧,但却不愿离去,虚弱地依附着残存自己气息的地方。
几位活人也是头回见这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两边儿竟然就这么尴尬地卡在了半道。
最后还得是董鹿反应过来,犹豫片刻后掏出一张符纸燃尽,用指尖血混着纸灰在墙壁那张小脸的眉心上按了一下。
墙中的魂儿剧烈颤抖了一瞬,随即愈发清晰,最终在墙壁上显出一个蜷缩的轮廓,并缓慢地爬了出来。
小孩儿的魂魄瘦小羸弱,身上还穿着死前穿的衣服,是一件领口都洗得发皱了的夏季校服。因为过于瘦削,显得脑袋有些大,怯懦地将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即使已经从墙壁中爬出,后背却仍旧贴在墙上,像是随时都会再次融进去。
胡旭杰问道:“哎,小孩儿——”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更是将这小小的魂魄吓得直哆嗦。
“你别吓她啊!”肖点星不乐意,“你那五大三粗的样子,活人看到都绕道走,何况是个小孩儿鬼呢!”继而又自己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隔着老远伸着脑袋问,“小妹妹,你跟哥哥说,你怎么在这儿呀?”
他的连被手机光从下而上地照着,笑脸看着格外狰狞。
任由周围人如何说话,小女孩儿的魂魄都不言语,她动作间十分迟缓,神色也不大对劲,时不时就会跑神,显然是已经开始迷糊了。
隋辨的惊惧过去,再看这小孩儿的模样,又同情起来,蹲下身放软了声音:“你别害怕,那个,我们不想伤害你……你、你是叫徐盼娣吗?”
小姑娘涣散的眼神儿在听到这名字时才又集中,看着隋辨那张清秀的娃娃脸,隔了几秒才小幅度地缓慢点了下头。
见她有了反应,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儿。